我们村的兰姐陈四海

兰姐

坐在古运河风光带一处可供人休闲的亭子中,游移的目光不经意间就扫到了亭外小树旁的一棵兰草,它是那样的娇小,又是那样的翠绿,看到它我的眼前不由得幻化出一个人影——她就是我们村的兰姐。

兰姐是什么时候嫁到我们村的我不清楚,只知道在一段很长的岁月里她都是我们生产队最漂亮的媳妇。苗条的身材,齐肩的短发,一对细长的柳叶眉,眉毛下是一双让人感觉会说话的大眼睛。我们生产队有22户人家,20个家庭主妇,她是除那个教过两年小学的刘老师外唯一一个有文化的已婚女人。

兰姐的文化是怎么来的我也不明白,只听说她十几岁的时候就在一个什么淮剧团学唱戏,唱戏需要看剧本和记唱词,或许她就在那里边学唱戏边读书,因而认识了不少字,还记住了许多的故事。比如《马兰花》什么的,我就听她绘声绘色的跟我们几个小伙伴讲过,其中有几句话我至今还记得:“马兰花,马兰花,风吹雨打都不怕,勤劳的人在说话,请你马上就开花。”

兰姐因为在专业的剧团唱过戏,所以她嫁到我们生产队之后就成了我们队和我们大队的文艺人才。我在农村生活十多年,在那里学会了淮剧的拉调、大悲调、小悲调等多种唱腔,还学会了《茉莉花》《杨柳青》《拔根芦材花》等好多民歌,所有这些都是从她那里学会的。也正是学会的这些戏曲和歌子丰富了我在农村的文化生活,伴我度过了那些寂寞、枯燥而又郁闷的时光,并且后来我参军之后,它还让我受益多多。我在部队负责过两次文艺汇演节目的组织和编排,两次都曾获得过小奖,原因就是有的节目吸取了在农村学会的戏剧和歌曲的一点成分。

兰姐的唱戏天分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得到了充分的发挥。她先是参演了《智取威虎山》,在里面担任了小常宝这一角色。后来又参演了《红灯记》,饰演李奶奶。最后参演了《沙家浜》,在里面担任了女主角阿庆嫂。《智取威虎山》和《红灯记》是大队组织的,相对来说人才较多,不需要她多操心。而《沙家浜》则是我们王墩和新西、新南三个生产队联合搞的,其中又是以我们王墩的人为主,所以她就成了总导演。我不知道她是哪来的本领,竟然也能把一帮从未上过台的农民调教成演员,就连我这个笨手笨脚的毛头小伙也能担任沙家浜镇的镇长这一角色。最让我称奇的是,一部《沙家浜》有几十个唱段,她竟然都能为其配上合适的淮剧唱腔,让人觉得调门与唱词的内容很协调。

用今天的眼光来看,那部《沙家浜》的演出质量算不得什么,也许倒贴人家一点钱也不会有人去看,但在当时可是很了不起的。我们在大队巡回演出了五六场,场场台下都坐满了观众,每场演出结束之后都获得热烈的掌声,观众都夸我们演得好。尤其是兰姐演的阿庆嫂更是受到大家的称赞:“那个小女人是谁家的啊?把个阿庆嫂演的跟真的一样”“你看她演的多活啊!眼神、身段都蛮像一回事的”“还有她的嗓子多好啊,唱起来一板一眼的!在我们全大队恐怕找不出比她唱得更好的”“人家是专门唱过戏的,当然唱得好啊”……

观众说全大队“找不出比她唱得更好的”这话可能不太准确,因为当时大队里还有一个很会唱戏的女人,她的名字叫夏仲英,她是大队支书陈广福的夫人,也是曾经在专业的淮剧团唱过戏的,并且天生丽质,一双眼睛非常的大,间或一滚就会摄人心魄。由于陈支书在那个特殊年代受过冲击,后来又英年早逝,夏仲英没有心情再参加演戏,所以群众对她就不了解。

由于在大队的巡回演出获得了好评,所以就影响到了周边的大队,他们也来请我们去演。

记得是一个割稻子的时光,在王墩西南角距离大约三四里路的涧沟大队邀请我们去演出。那天下午,我们演出的一行人员早就到了演出的现场,可已经到吃晚饭的时间了还是不见兰姐出现。她是《沙家浜》的主角,她不来这个戏怎么演呢?

“兰姐怎么还不来?”我问扮演胡传魁的广福大哥。

“她去临泽办点事,肯定会到的。”

涧沟人把饭菜摆到桌上招待我们,在我们快要吃完的时候,兰姐才赶到现场。

当时我看她脸色苍白,走路也有点不稳的样子,就问她:“兰姐你怎么啦?怎么到现在才来,是不是生病啦?”兰姐说没生病,就是人有点累。我叫她赶快吃饭,她说不想吃,只想喝点水。

露天舞台的汽油灯下已经有不少群众拿着板凳坐了下来,兰姐叫大家赶快化妆。她先给大家化,之后再给自己化。等她把自己化好,台下已经坐满了观众。

锣鼓声和乐器声响起,一场大戏就此开始。在台下时兰姐呈明显的病态,但上了台之后她就像换了个人一样,嗓音还是那么响亮,甩手移步还是那样到位。观众的眼睛全被她吸引了,每场戏落幕人群中都会爆发出热烈的掌声。但演出结束之后,兰姐已是满身大汗,坐在凳子上半天起不来。

兰姐怎么会这样的呢?后来我才知道,她当天去临泽做了人流。临泽离我们家有十五、六里路,她用双脚走过去,再用双脚走回来,然后再登台表演,这一切在今天的人看来是不可思议的,可她当时就做到了,这需要多大的毅力和怎样的拼命精神啊!

年的冬天,我在颜庄姚沟附近的挖河工地上被应征入伍,她得到这个消息后很为我高兴。她说:“你总算熬出头了!到部队一定要好好干,别辜负你父母及我们大家对你的希望。”后来我到部队之后,常常会想起她的嘱托,所以就不敢虚度年华。

年春节,我第一次从部队回家探亲去看她,她看我穿着一身崭新的海军呢大衣,就夸赞我:“哟,真神气!”我们说了很多话。之后,我每次回去探亲也都会去看她。

我最后一次见兰姐是年10月,那次我母亲病危,她要叶落归根,我就满足她的心愿,从常州把她送到了老家。到老家之后,兰姐来看我母亲,并跟她说了一些安慰的话。还叫我给母亲腰下垫个软垫,因为一直卧床腰会疼的。其实当时兰姐自己已经身患绝症,但她关心的还是别人。之后大概不到一年,我就听到家乡人告诉我,说她已与世长辞,当时听到这一消息之后内心非常的悲痛。

春风轻轻的抚摸着亭外的兰草,阳光从树荫的空隙透过来照在细长的叶子上,兰草越发显得青翠欲滴,一只小蝴蝶落在兰草的尖尖上又飞走了,我想那蝴蝶可能就是兰姐的芳魂吧……

作者简介:陈四海,宝应夏集镇人,爱用文字记录生活和内心世界的点点滴滴,有诗歌、散文等作品散见于《作家报》《常州日报》《党风月刊》和《宝应文化月刊》等报刊杂志。

编审/黄河

主编/阿紫

责编/念一

视觉/空青

客服/小婉

本文系晚安宝应出品,宝应生活网经授权发布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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