灰色的天空中毫无一点生机，这几天才真的感觉到了冬天的滋味，从县城回到了村部，骑车的双手冻得通红，双腿尤其是膝盖冰凉。我下沉包村的猪场明天要迎接检查了，还有一周的记录没有补好，今天又得熬夜补资料了。

炉膛掏净后，塞入了干柴棒子，用旧报纸点着，听着烟筒里忽拉拉的声音，看着炉子里轰轰燃烧的柴火，揭开盖子用火钳夹了几块煤，房子里已经有了一丝热气。这时候突然想起了老石，如果他还在，此时的我一定会在他那里，烤着火炉，喝着热茶，吃着烤红苕，和老石互吹天南地北的轶事。

如今，老石已魂归苍天，再也不用理会尘世的喧嚣，也不用一个人拿着鞭子孤零零的去放羊，更不用再去忍受灵魂深处的寂寞和孤独。老石呀！你在天边还好吗？

当初下沉农村是我主动提出来的，单位领导正发愁派谁去呢，我一说正合他的心意。这几年因为连续经历了坎坷磨难，自己都觉得有点抑郁了，长时间的低落愁绪严重影响了脑子思维，所以决定走出去换换心情。驻村的环境虽然较差，对于我这个农村长大的孩子来说其实不算什么，何况每天还有下乡补贴呢。下沉两年的时光，或许可以改变很多事情，起码可以平息一下内心的浮躁。

了解村情概况时，我认识了老石，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写满了憨厚朴实，和我握手时硬是先把双手在衣服上擦了擦。身上沾着的羊粪裹挟着嘴巴里的旱烟味扑鼻而来，呛的我差一点闭气了，老石对我说了声还没人愿意跟我握手呢，然后就嘿嘿的笑了。其实，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大都是第一眼形成的，后面的来来往往都是对最初的补充和铺垫。

半年的时间过去了，我和老石也成了熟人，老石长的有点像我去世的外爷，让人自然有了一种亲近的感觉。没事的时候我就去老石那唠嗑家常，我俩渐渐成了无话不说的忘年交，有一天深夜老石突发高烧，我用摩托带着他去了乡卫生院，交费取药忙前忙后。天明了老石村上的儿子听说后也来了，老石的高烧已退，挂了几个吊瓶，我在街上的包子店买来了热气腾腾的豆腐包子，老石的眼睛有点湿润了。

后来回到村上，老石硬要把城里儿子送他的好烟好茶给我，说他抽不惯芙蓉王的味，也不喜欢喝云南的滇红。我知道老石的脾气，就爽快的收下了，回头在集会上买了一个电风扇和热水壶送给了他，他却唯独对我买的茉莉花茶叶看的很重。他说，茉莉花茶看起来普通没档次，但细品起来，后味口感十足，害得我也泡了一杯，但怎么也品不出老石说的那种感觉。

一次闲聊中，老石悄悄告诉我，其实他本来还有个叫多多的小女儿，他最疼爱的小棉袄却因病早早离开人世，这是老石一生之中内心最大的苦痛。老石说起女儿时的那种爱怜深情，让我也不由自主的跟着难受，老石叹息的说如果女儿还在，他的生活肯定不是现在的样子。人生呀，总有一些遗憾和缺失，可能会影响一个人的一生，这个世界哪有那么多十全十美事事顺心的事情呀。

空闲时间我把老石的院子扫的干干净净，又帮老石在后院里用木棍扎起了羊圈，免得羊在院子乱跑，弄的到处都是羊粪蛋蛋。在老石的前院开垦了一块地种起了菜，在劳动中释放了内心的压力。夕阳西下的时候，我和老石坐在石桌上，煮上黑茶，吞云吐雾，谈古论今，十分惬意。

六月的一天，我无意中得知竟然是老石的生日，于是在院子割了点韭菜，出去称了点大肉，给老石包了一顿香喷喷的饺子。老石说他好多年没有吃过这么香的饺子了，他把珍藏多年的老杜康拿岀来，我炒了盘鸡蛋，拍了盘黄瓜，油炸了花生米，我们俩个硬气的一人干掉了一瓶，最后都有点多了。男人的世界就是享受着烟酒的诱惑，睁着朦胧的眼睛，仔细的品味着人生。

老石还掌握着几种民间密方，我当初的湿疹就是他配的药治好的。老石利用放羊间隙在地里采摘了好多叫不上名堂的花草，回来鼓捣半天，用白酒兑好，满屋子飘荡着清香味。老石说他配的这些药有治口疮的，有治瘙痒的，有治痔疮的，用后的效果都很好，只是没有产量。我曾笑着要求老石把密方传给我，老石却说密方在于制作时的精巧，掌握不了火候和配比，没有一颗安静的心，是制不出成品的，我试了两次均没有成功。人生之事，许多身外的事情都是无法掌控的，人性太渺小了。

老石轻易不提他的家事，但我听村上人讲过，老石的大儿子小时候发烧影响了脑子，二儿子车祸受伤一直没有孩子，导致脾性差，不和外人搭话，唯有小儿子争气，一路高飞，娶了城里的媳妇，却嫌弃农村的爹娘，一年到头很少见面。

后来我遇见过老石的小儿子，那个在市里某局谋差，扮着一幅鼻孔朝天洋洋自得的样子，居然还拍着我的肩膀说让我在村上好好干，那种故意做作的腔调和满嘴的虚情假意，让我觉得很不舒服。其实，百人百相，各不相同，活好自己就行了，管别人作甚。

时间久了，我发现老石外表粗犷，内心的情感却非常丰富，好多事情他看在眼里，记在心里，默默承受着外界的一切压力，不知道老石是不是在守护着什么？是那份可怜的自尊？还是曾经坚持的倔强？他曾笑着说，在外打工拼搏的日子里，我也有喜欢的女人，只是最后结局伤心，让爱败给了现实，败给了自己的倔强。

听说双子星座最大的悲哀在于有两个人的思想，却只有一个人的身体，往往是倾泻了一世温柔，换来的是满身伤痕。双子座的男人情感丰富却注定孤独，一生一世都在追求完美，结果却往往事与愿违。慢慢才明白，一个人如果一辈子的心结始终无法释怀，那人生注定的结局必然是痛苦的一生。所以老石很信命，他说他就是双子座上的人，一生一世，命薄少福，孤犟寡言，却愿赌服输。

我一直以为老石是个普通平凡的庄稼老汉，后来才发现他的人生经历其实并不平凡。村上的老人不少，或许他们以前的人生世界也很丰富，但他们平时的举止言谈也暴露了阅历的简单。老石一生三子一女，经历坎坷曲折，却将一切刻骨铭心的委屈埋于心底，情愿孤独终老。

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敬畏这种生活方式和处世态度，我只知道人生苦短，有些事情不能耽搁，一些该说的话，一些该见的人，都应该早点兑付，别把蜷缩在灵魂里的记忆变成永远的留存。人生如梦，放过对错，不要留下太多的遗憾。

竟然有些想老石了……

作者简介：屈胜辉，笔名华山剑，陕西蒲城人，现就职于市公安局。喜爱文学，笔耕不辍，用粗嫩的文笔叙写着生活的乐章，文章散见于各网络平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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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期编辑：辛一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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